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本帖最后由 望云山人 于 4-5-2011 00:14 编辑
凡是能入梦的,我总记录下来,纷繁世界,能不经意光顾于我且能顾盼生辉,这是自然给予的恩赐。而我师,于凌晨来临时几度光顾于我梦中,蹑手蹑脚,生怕惊扰我的脆弱,一如从前,而我却不曾为此写下只言片语,一鳞半爪。人生到处知何似,应是飞鸿踏雪泥,举重若轻罢。
写这篇文章之前,我进入百度搜索“晏泽华”,那是我师的名字,各种身份的人都有,却没有一个是关于我师的。厚重的东西都太过平凡。正如我出生的那个小山村毛坳,它是湖南西部雪峰山脉健壮躯体上毫不起眼的小痣,拥有秀丽清澈的山水,也拥有一如既往的贫穷。我读小学的时候,那小山村尚能容下我的贪玩与打闹,到初中的时候,我必须到乡里读书——罗洪中学,我师就在那里教书。因为路途太远且没有通宿,我每天来回得走十六里山路,我每天鸟儿一样起早,急匆匆跑去上学,晚上踏着月亮回家。其中的艰辛可想而知,我师晏泽华了解到我的情况后,把自己的办公室让给了我,说他要照顾家里的小孩,不得已天天要赶回家。并嘱我带上铺盖住进了他办公室,因为家贫,我每个星期都是带米和菜到学校食堂搭餐,菜成了最棘手的问题,天气热的话,两三天就馊了,味道极其不好,且我带的菜很少有油水,多是干菜榨菜之类,一是放得久,一个星期可以不回家,二是家里实在没有钱买鱼肉之类的,在某个角落里总有我啃着那些咸得发霉的菜过着简单的生活。我师有一天把我叫到他办公室,问我周末是否回家忙活,虽时值农忙时节,但我父亲早已出去打工了,家里的地早交给了别人耕种,我便回答没有,我师便和我商量着说,你是农村的孩子,会干农活,要不这个星期六就帮我个忙,帮我插秧去,我忐忑着答应了。第二天便随了我师去他地里干活,回家时我师的爱人早已经准备了大桌可口的饭菜,肉类居多,那个年月,准备那么一大桌,似乎专门为了招呼我这个帮忙的客人,我心是极其高兴的,我囫囵吞枣吃了个“愣饱”,我师又用为我装了两罐头瓶子的腊肉,说是给我插秧的奖赏,我愉快地渡过了那个星期。几次三番,几次三番,我师似乎很需要我,踩个秧田,放个秧水,扯个稗子,好菜照例是一桌,我乐在其中。
因为住在我师的办公室,我有了更多的时间读书,不再感受奔波之苦,因为有了我师的“需要”帮忙,我有了打“牙祭”的机会,不再每天吃粗粮啃咸菜。现在想想,我师用心是何等良苦。我师的儿子早已长大读书了,何谈天天回家照顾。而我哪会做什么农活,我身单力薄,又能帮我师什么忙呢?农村孩子本心灵脆弱,对人对事极其敏感,期望帮助却也拒绝帮助,我师似乎很了解我的脆弱与敏感,他用花朵样的胸怀揽我入怀,小心呵护于我,免我惊扰,沐我芳香。他的爱有如蝉鸣风吟,琐碎而清脆,随意而博大。
我在初中二年级时候原本是要缀学的,因为交不起学费,我也蠢蠢欲动,想出外打工赚钱。开学十天后,我还迟迟未去学校报到,我师竟四处打听到了我家的住址,走了十多里山路来到我家,和我父亲进行长谈。我虽不知道内容,但那次舌绽莲花的谈话让我父亲坚定了送我读书的想法,即使我后来读高中读大学学费重如泰山,父亲都以耕牛的形式促我前行。
那个时候尚不兴九年义务教育,老师对学生辍学与否无需担太多的责任,我师完全可以像其他人老师教过的学生一样,不管不顾于我,及至我杂草丛生,心灵荒芜;及至我在黑暗的阴影里匍匐前行,窸窸窣窣的念叨流年飞逝,及至我成为黝黑树枝上昙花一现的花瓣,成为人群中那流转飞快转瞬即逝的脸庞。但我师没有。
自那以后,我师似乎总能发现我的进步。我的作文总被他在上面批示“传阅”两字,我的书法总被老师挂在嘴上向同年级老师夸耀,我忙碌如春花怒放。我殷勤地希望被我师骄傲地提起,老师总能坚定地给我答案。我师让我享受到了读书的快乐。
我终究未能考上让我师感到光荣的高中,在高坪镇的普通高中迷茫了。还记得我师去县里出差经过我就读学校的镇上,特意辗转来看我。那时我师已经成为了罗洪中学的校长,因为事物繁忙的缘故,我师略显沧桑。依稀记得他在教室门口叫我,我像个做错事的孩子随他到了学校操场。他拍了拍我不厚实的肩膀,嘱咐我不可丧失信心,临了他说,努力吧,考个师范,到我这里来教书,只要我还是校长,我就要你。我当时泪如泉涌,我想我师他已经把我当成了自己的孩子,他对我寄予的感情,已远超了师生的情分,他是个原则性极强的人,能说出那番话来,肯定是经过了深刻思考的,他担心我随波逐流就此沉沦,担心我就此止步不再前行,他把沉甸甸地而又无奈的许诺当作我奋进地动力,他的意思是他等待着我,你不要患得患失,我给你留着后路呢,你就放心地往前走吧。我师的那句话给我的鼓舞是谁都无法预料的,他如飞鸟从南方衔落的种子,如唐诗宋词一样优美而准确的平仄与韵律,使我能在今后的无数个红了樱桃绿了芭蕉的日子里,学会了雨点荷叶的恬静和从容。
我后来未能如我师说的回去教书,尽管我读完大学之后曾产生过这样的想法。我也想像我师一样,如坚强的花朵开在学生的心灵里,让他们不再惶恐和迷失。可生活的轨迹拉着我渐行渐远,我惭愧着自己现在有时还会在社会大课堂上迷失,我的心灵也还脆弱地躲躲藏藏无以复加,但这些都只不过是昙花一现,我师虽然已经远离了我身边,但我师用他的言行和品德给了我一生的财富,我总能时时刻刻警醒着自己。
我师对我关心地事情太多,给予我的太多,我想这也是我迟迟不敢写东西怀念我老师的缘故。越是深刻的,越怕提及,越提及,越觉得自己肤浅。我只是我师所教出来的无数个学生之一,他或许早已经忘记,或许偶然还会记起,他或许认为那些都是他应该做的,但我始终念着我师曾给予其他学生如我一样的恩惠,我将戴它如手镯,刻它在心上。
2011年5月3日凌晨于汇景小区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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