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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瓢清凉(二)
小时候,父母为了养活我们姐弟三个,在务农的同时,也经营着一个杂货铺。铺子在大路边,对面即是学校,大路为乡村往来的主干道,白天过往行人不绝,深夜也常常能听见夜行者的脚步声“嗒嗒”作响。
那年头杂货铺稀少,父母算是有先见之明,不但用杂货铺的微利养活了我们姐弟三人,供我们上学,后来还盖了新房子。了解我父母的乡亲们无不钦佩他们的坚忍不拔与吃苦耐劳。
杂货铺一开就是很多年,伴随着我成长,也留下了许多苦与甜的回忆。那时五分钱可以买一个棒棒糖,一毛钱可以买一包“隆回卷烟厂”出品的“环球牌”香烟。那时的人都很穷,买东西免不了要赊账,直到现在,父母还有二十年前的上千元外债没有讨回,但对于那些一拖再拖的欠债的人来说,已是不愿承认的陈年旧事。若干年前,母亲总会支使父亲在年底去跋山涉水讨要一回,但每次父亲都是空手而归或提着点抵债的谷物,母亲叹口气便算了。母亲有回跟我们说:“看到那结婚的年轻人没有?他父亲结婚时候赊的账一直没还,都是些上好的被单与衣料,现在孩子都结婚了!我们以前还讨要过几次,次数多了,倒是讨债的人好像做了亏心事,开不了口了。”后来那欠债的老头赶马,帮我们家驼过东西,我妈在餐桌上笑谈说:“工钱就抵以前的旧债了。”那老头过了一阵子才“嗯”了一声,我爸面子上挂不住,狠不下心,打个圆场就过去了。终究还是一五一十给了工钱。
父母虽勤俭节约,经营杂货,但生性爽直,最不喜欢与人斤斤计较;待人真诚,童叟无欺,情礼皆俱。我们姐弟三人长大后愚钝憨厚,毫无心计,与他们的言传身教不无关系。
二十多年过去了,父母头发花白了,还割舍不了那挣不了多少钱的经营。任凭我们如何劝阻,总是放弃了又拾起,放弃了又拾起。我知道他们想趁着身体康健,自食其力,不愿为子女增添负担。在这背后,还有那割舍不了的比金子还要纯粹的父老乡亲们的信赖。所以,不论我母亲的店门因为要为我带孩子而关闭数月或半载,但只要我母亲一回乡,开了店门之后,顾客依然纷至沓来。
去年我回家时,和母亲登山至高处,见山下一村落,房舍甚密,可见人口众多。我母亲说:“看!这村的家家户户,都盖着我卖给他们的被子!虽然卖一床被子才挣两三块钱,但质量真的很好。舒适、美观、结实。可以用几十年!到现在还一直有人问着要买。”那份经营的骄傲,也许只有我父母才能深切体会。
这“杂货铺岁月”一回想,往事一幕一幕,要记录下来,估计又是长篇累牍了,留待后叙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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